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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涅槃之地

发布日期:2013-09-30 编辑:aesljy 来源:阿尔山旅游网 点击数:83 [复制文章地址] [我要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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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们发现石塘林

就仿佛当年的古人发现桃花源

那样的兴奋,因为这里丰富的

植物种群竟然是从这些火山石上生长出来的

阿尔山市南部的白狼镇,虽然房子并不是东北林区深处那种火烧原木榫搭的木柯楞房,但随意三两根松木围架的院栏,还有索性用很高的柴堆码成院墙,镇外的丘山缓坡铺锦、白桦扶疏如带,配着啾啾鸟叫、呦呦鹿鸣,顿时让这个秋天的早晨,饱含大兴安岭特有的自然清新的味道,肺腑内充盈负氧离子的呼吸运动成了最愉快的享受。

此行,我与来自达卡中央广播电台的哈桑先生,从北京一路北上,穿过科尔沁草原、大兴安岭和呼伦贝尔草原,在阿尔山的南大门五岔沟镇,正式告别了野旷云低的大草原。

夜宿白狼,9月已能感受到秋凉。清晨,想要穿过平展的柏油小马路到对面找家早点铺,一辆摩托车戛然停在面前,“骑手”背着一只巨大的箩筐,看来是准备进山采山菜、蘑菇的乡民。他好奇我身边的外国旅伴,这位后来我们称他老李的人爽朗地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坐坐。院子里、屋檐下挂满了各种野生蘑菇,看来像是白蘑、花菇和香蕈之类的,窗台上还晾晒着漂亮的猴头菇,据说这种猴头菇长在白桦树的杈上,而且是成双成对的。

老李指着花菇笑说:“紫花脸、白花脸,稀罕不?大喇叭筒、小喇叭筒、桦树茶、挨排儿吃呗,保证天天不重样。”李大嫂在炒野山菇,只是素炒,却已经弄得满屋都是令人垂涎的香气。阿尔山植物未及悦目,先从味觉上征服了我的南亚朋友,他差点就要跟老李进山去采蘑菇。他说边采菇拔菜,边徜徉山林,才会觉得自己真正与这座北方大山相识了。

其实,我也一直对有采集技能的山民充满敬意。立即自豪地介绍,在中国,单是野菜,经常被采食的就有30多科,100余种。“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年兮。”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里,就提到葛和萧这两种野菜,葛是葛根,萧更常见,就是一逢春天就嫩生可口的野艾蒿。阿尔山的山野菜,因为生在现代火山熔岩堆里,使其各种营养元素丰富、品质极佳。这里野菜品种也多,粗粗数来就有:蕨菜、盖菜、燕儿菜、柳蒿、山韭、野韭、苦苣菜、山莴苣、山芹、叉分蓼(酸不溜)、桔梗等等,无论是阿尔山城、伊尔施还是白狼这样的小镇上,每家菜馆都能信手拈来,三煮九烹,在你的口齿间留下无穷的兴安岭的余香!后来我们发现在上天池的路上,卖山货的乡民比游客还要多呢!

老李原来是白狼林场的工人,昨天经过的五岔沟也有林场,那里蓄积着一些从前砍伐的木材令人想到那种很传奇的森林小火车,它们发出悠长的啸声,往来穿梭在浩瀚林海之间,但现在基本上已被废弃了。五岔沟的林场工人很多改行为经营家庭生态林场,变伐木为护林了;而白狼镇的林业工人则很多办起了鹿场,这就是我们早晨听到鹿鸣翠谷的原因。1998年中国发出了禁止砍伐森林的政府令之后,大兴安岭不堪重负的林场生态似乎才开始逃过斧斤之劫,并重新蓄集起来。

天造阿尔山,植物伊甸园

北京大学的顾红雅教授,曾经研究过长城阻隔两侧植物群落基因交流的微地理学课题项目,这可以使我们形象地感受到一个较小区域内也能形成令人叹为观止的物种多样性乐园。

阿尔山并不像大西北那样广袤无垠,它比二分之一个北京市还小,我把它想象成一只机灵可爱、回首眺望的小松鼠。从阿尔山小城往我们要考察的任何一个地方去,一天都可以往返。我们选择了三天,考察三条不同的路线,也眼见了三种截然不同的风光,充分领略到阿尔山丰富的地形地貌差异与植被的关系。

从白狼北上要翻过一座海拔1400米的山岗,才能抵达阿尔山这座很北欧风格的小城。夹路的山坡林木时密时疏,偶然还能看见秋收忙碌的农民,他们把草甸改造成农田来耕作,我们且称之为农林交错带。

从阿尔山城向东北寻觅天池和兴安林场,就深入大兴安岭了,也是阿尔山最令人心潮澎湃的地方。山脉中夹杂着丘陵,丰富的水系资源更切割出很多的河谷,冲刷出缓坡地,形成调色板一样的桦树林带、林间草甸或者山麓草甸,整个夏季和秋季都五彩斑斓。在一些更加干旱又相对严寒的高地上,兴安落叶松和高山草甸植物竞相落户??总之,在路上河流一转弯或是小山隆下背,都能看到树种变了,风景也突然不同。

阿尔山最登峰造极的美丽季节是秋天,似乎要把凝聚了一年的辉煌霎时绽放出来!之后要经历漫长的7个月的冰雪期。当大地再度复苏的时候,兴安杜鹃如火怒放;夏季到来,五花草塘好像苗衣那样从山坡垂落,你会找到在京郊草甸上也常见到的金莲花、百合和许多很难叫出名字的花朵,当地人称为五花草塘的地方,是采集花草茶的自然工厂。特别要注意一种叫柳兰的野花,那是阿尔山市的市花,生命茁壮而又娇美,有时满山遍野,有时又掩映出一条引你入山的小路……

去阿尔山口岸则要往西北,森林先是变成疏林,然后突然看到帐篷,看到七七八八的羊只,中蒙边界近了,视野也开阔起来。过了七星湖草原,再往北就是呼伦贝尔了,这是典型的林牧交错带。去口岸的那天,我心里装的都是“蒙古”这个词,眼前仿佛浮现出成吉思汗的铁骑从一片蓊郁的大山奔向旷野去完成征服欧亚大陆的勃勃野心。历史记载,阿尔山是成吉思汗成长和陶冶性情的摇篮之地。杜鹃还是蒙古族的吉祥之花,相传阿尔山的兴安杜鹃是成吉思汗母亲月伦和妻子孛儿帖所在部落的图腾之花。

阿尔山怎么会拥有这么丰富的地质地貌特征呢?

其实它并不是在一次简单的造山运动中突然成形的。大兴安岭在板块碰撞中隆起,在阿尔山境内北北东方向成“之”字形伸展,山麓向草原和农耕带过渡。山区则处在火山熔岩带最活跃的地段,这里的火山在第三纪、第四纪频频爆发,而且熔岩冲出地表的形式也五花八门,又被风力和流水反复雕琢。在这样趣味横生的环境里,植物当然会各择其适应环境,展开一场生命的竞赛。

专门研究内蒙古大兴安岭森林植物调查的王重林工程师,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奔波在阿尔山的沟沟坎坎里,他说阿尔山就像伊甸园一样,简直就是把大兴安岭的植物浓缩成了一个活的标本馆。

在中科院地理所生态植被保护研究室里,研究植物学出身的申教授指着等高线图,让我注意阿尔山地区地表差异的复杂状态。他告诉我,我们在任何地区貌似偶然地邂逅某种植物,完全有大自然不可忤逆的内在法则。这时,我似乎突然间领悟到,植物群落的存在无非是受到干湿和冷暖两方面的影响,在我国南北纬度和不同高度气候的差异性决定了植物的寒暖属性,东西的经度则决定了植物的干湿环境,而在不同的季节里,冷暖和降水又不同。大千世界像是有个四维的坐标系来决定植物种群的位置。

阿尔山属于寒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平均海拔1200—1500米,继承了西伯利亚泰加林的“血统”,遍布挺拔高耸的兴安落叶松,被称为明亮针叶林带,这和它同纬度常见的不落叶的红松与云杉植物带颇为不同。

事实上,阿尔山共有三种植物区系植物共生:以兴安落叶松为主的叫欧亚针叶林区系,常被文人墨客赞颂的白桦树属于东亚阔叶植物区系,而欧亚草原植物区系则属入侵类型,是从阿尔山周边草原向兴安岭山地蔓延而来的,其最常见的就是针茅科植物。每一区的植物又会垂直分层,落叶松的脚下往往生长着刺五加灌丛,灌丛下则生长着更低矮的禾本科植物,而在枯木上则布满了各种分解者,如东北非常有名的黑木耳。

另外这里所处的经度带给它每年600—800毫米的降雨量,季风扫过三江平原,遇到大兴安岭形成丰沛降水,使得阿尔山相当的寒冷湿润,甚至形成了不少沼泽湿地。我在杜鹃湖看到成片的浮萍、香蒲和落叶慈姑,它们能出现在北方真是令人惊叹。 这些很符合“四维度选择植物”的立体模型,然而阿尔山每一寸土地真是如此井然有序吗?申教授认为,其实具体到某个地点要复杂得多,比如冬天阿尔山金江沟林场附近,哈拉哈河由于和地热不断交换,就成了不冻河,河中沉水植物终年荡漾着生机,而河岸山坡松桦树林呈现的却是冰封大地的寒冬景象。

另外阿尔山还有一些谜一般的植物,比如偃松,它通常生长在我国东北和西伯利亚苦寒的高山地带。在冬天,它的枝条甚至会被冰雪冻结倒贴在地面上,而大地回春,它又会挺拔成孔雀开屏一样生机盎然的姿态,世界上只有三个国家拥有这一物种。奇特的是,阿尔山石塘林因火山喷发诞生以后,偃松又找到了它新的生命机遇,代替了通常应该生长在这里的杨树,在可以称为不毛之地的熔岩渣、翻花石附近繁衍开来。

于是,无论是陡峻的山壑还是暗藏怒火的熔岩台地,阿尔山96%的土地都被绿色覆盖了起来,并欣欣向荣。阿尔山如今已被列入国家物种多样性保护计划的项目里。马克•吐温曾说过,“欣赏纯自然的景观往往让游客感到乏味,但是当你真正面对一片神奇的世界时,它的壮丽之处就会无限膨胀、扩散,最后硕大无朋,超出你的理解范围……”

石塘林上演“原生演替” ,大地创伤的自然愈合

1920年苏联医师伊万诺夫首次对阿尔山矿泉水进行了测定,这是首次由专家对阿尔山进行的考察。但阿尔山真正引起科学家们重视的,还是1983年中科院院士、火山专家刘嘉麒在对阿尔山展开的只身考察以后。当年,刘嘉麒特别推崇被当地人称作“乱石窑”的石塘林。科学家们发现石塘林就仿佛当年的古人发现桃花源那样的兴奋,因为这里丰富的植物种群竟然是从这些火山石上生长出来的。

汽车锁定在四驱,从伊尔施出发,往东行驶约50公里,穿越天池林场,有一片黑色、褐色的玄武岩组成的怪石之海,或扭曲成绳,或翻涌如花,或龟裂为块。乍一看,完全是火山熔岩从地下泄出之日的速写,让人深刻地体会到当时炎热赤红的岩浆,相互推挤、覆盖、扭曲、崩裂、冷却??吞噬所到之处的所有生命,将之变为不毛之地。

但是,这里绝非真的不毛之地!在大地相对平静的2000多年以来,地衣、苔藓、蕨类和各种种子植物,如山荆子、小檗、偃松,甚至鳞次栉比、插天蔽日的大片兴安落叶松、白桦和楸树等等,在几乎完全没有土壤存在的石塘林落户。

火山可以说是倾覆生命的杀手,然而“末日”之后,生命却总是会浴火重生,植物学家描述那些过程,听来就像植物王国演绎的真实童话。

在熔岩冷却以后,空气逐渐清新,四周仍是一片死寂的废墟,孢子在一团团水汽的包裹下轻轻飘落,它们拼命扒住岩石,前赴后继地附着其上。这群地衣不但守住了自己的阵地,而且家族还不断繁衍。死掉的地衣混合着岩屑,在宝贵的缝隙里化成了最初的一小撮土壤,于是苔藓来了,蕨类植物的种子也来了,土壤很少很少。但是就像鲁迅笔下的小草,生命的力量是强大的,而且这些植物在死去之后,还会给后来者创造宝贵的机会。石塘林终于热闹了,土壤依然很少。这里又来了一群身材矮小,但俊秀顽强的小生命——偃松,它们努力伸展自己遒劲粗壮的根系,几乎把岩石捆了起来,努力寻找着可以滋长的水和营养。很多顽石终于碎裂成泥,石塘林就有了今天的相貌……

漫步石塘林,总会发现一些曾经担任生命开路先锋的灰白地衣生物——鹿石蕊、寸石蕊,它们会将熔岩染成白色,斑斑点点,分不清哪部分是植物,哪部分是岩石。

这使我想起我在中国西部登山的时候,到达雪线之前,总是会在漫长的碎石坡行走,沿途的石头上也经常覆盖有像石塘林这样的壳状地衣、枝状地衣和苔藓。

中科院植物所李渤生教授向我解释说,现今的世界上可以较准确模拟生命演进伊始特征的地方有几种:一是极地边缘的冰原,一是高山冰川下方的石原,一是冷却不久的现代火山熔岩原。因为它们生地环境严酷,土壤又不存在,所以最利于观察那种从最原始土地上开始的生物演替现象——原生演替。

对植物学家来说,这是非常有价值的,原生生物本身创造了土壤,才有了高等植物逐步开始的生命之旅。

我曾向专家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石塘林为什么是能够再现这种原生演替的“实验室”?再有就是中国有没有正在喷发的活火山可以让植物学家亲历这一演替过程?

李渤生教授说到石塘林的几个宝贵特点:它的形成年代很新,有专家鉴定为两千年左右,还有专家认为可能300年前还有过熔岩活动的迹象;再有它是裂隙式喷发,不像长白山火山和五大连池那样的锥形大爆发,当时长白山火山灰甚至落到了日本。火山灰是富含矿物质的良好土壤原材料,可以快速让高等级植物直接侵入,于是也就不具备石塘林这样的条件:能真实模拟植物生命艰难存续的全过程。阿尔山的石塘林具有从低等级到高等级植物的所有阶段物种,是一座天然而珍贵的生态博物馆。所以对石塘林植物演替现象的研究就尤为重要了。

在国外,为了模拟生物的这种演替现象,曾经有科学家放火烧掉了一座孤岛上的所有植被,然后观察它的再生现象,被称为“孤岛生态学试验”。但是火无法毁灭土壤,所以这种试验并不完全。

研究植物在一个地方是如何诞生和演替的,可以帮助人类遵循大自然的法则进行自然生态的恢复和改进。李渤生告诉我,他曾参与青藏铁路一些地方植被的恢复,经3年的时间,帮助那里的植物恢复,这证明人类活动不仅会破坏自然,也能利用植被的生长规律进行大地创伤的愈合。

呼唤天然的野性

阅读阿尔山官方提供的《规划考察报告》时,我看到这样一组数据,阿尔山地区设有偃松自然保护区和樟松岭自然保护区(樟子松为国家二级保护树种,仅在阿尔山及以北的大兴安岭附近有所分布),全市的较高等级植物共有860种,分属于93科394属, 阿尔山的动物均属寒温带栖息动物,其中动物有5目12科30余种,禽鸟类已知有12目19科40余种。

这使我想到美国的大提顿和黄石国家公园。那是一片面积远小于阿尔山的生态群落,植物种数与我们相若,动物种数虽然和我们差不多,但却有包括北美灰熊和狼、獾等18种野生食肉动物。每年的春季,你可以从广播中,得到关于猛兽出来活动的报告与警示。

在东北,经常看到所谓的过火林,阿尔山的杜鹃湖周围就曾有新近烧毁的林区。无常的天灾或者人类的重大疏忽,都可能令一块土地迅速失去生命力,学者将这样土地上的植被再生称为次生演替。阿尔山以北的呼伦贝尔草原在千百年前曾经是大兴安岭森林区的一部分,游牧改造了那里,就像阿尔山东南的科尔沁草原不少宜牧的坡肩地变为农耕地一样。

然而由野生动物更新过的自然环境会更加多彩多姿。上个世纪70年代,国外的生物学家就开始讨论“不能以人类所知的面积、栅栏或者地缘行政单位去看待某个国家公园,而应该按照野生动物活动的生态领域来划分保护区”。目前中国还只有国家森林公园、地质公园、湿地公园等等,而注重生态元素普遍相联系的综合性保护单位,比如国家公园这样的形式应能更好地促进物种多样性的传播。

植物和动物,它们的生存范围本是很宽泛的,在合适的条件下,它们会随环境而传播开去,但也会相反。那么在今天还算具有天然野性的阿尔山会持续下去吗?(文/刘睿) 

《中国国家地理》2007.4